听着对方手指敲在激光键盘上发出的BiBi声，瑞安不禁觉得有些吵闹。他虽然接受了那份合作邀请，但还是不太放心。把自己的家当押在一个小姑娘身上，是不是有点太过冒险了？
“那个声音你可以关掉的吧。”
他忍不住出言建议。闻言，BiBi声停了一瞬间，然后再度响起。
“可是留着比较有打击感……你不也是嘛，现在的车明明都可以自动驾驶了，你却还留着手动裆，一样的道理。”她嘟囔着。
“在做什么？”
反正闲着也是闲着，他干脆走来，一只手撑在她的椅子后背上，俯下身去看电脑屏幕。一根细长的数据线连把手机和机箱连接起来，屏幕上跳过一行行代码。她的手速极快，像是大脑无需思考，自然而言地就把电脑语言如同母语那样输出在显示屏上。
“我帮你‘平均’了一下。”
她手速不变。
“请说我能听懂的话，谢谢。”
瑞安拿起水壶，给自己倒了杯水。
又是一声叹息，她缓缓开口：“简单来说，我攻击了一下零组的用户数据库，先帮你做了一个假身份。”
“噗——”
看到喷出来的水，她一个激灵立刻起身上前护住自己的主机和设备，然后回头瞪了瑞安一眼。
“你你你你一上来就去攻击别人的数据库？！这风险不大吗？！”
他像是帕金森发作，手抖得不行，杯子里的水也被晃得一跳一跳。
“放心，我之前就已经在零组的APP中留下后门了，很安全。帮你弄个假身份，然后把你的货和别人交换一下，就和我在自己屋子周围溜达一圈一样简单。”
看着女孩信誓旦旦的样子，他姑且按下了心中的怀疑。
能在零组数据库里随便跑来跑去的电子信息犯罪者，如果有这样的人物不应该在G.G.C.里很出名吗？瑞安瞄向她纤细的手腕，和兜帽下隐约露出的白皙脖颈，又很快移开了视线。而且还是那么年轻的女孩子，感觉都没有成年吧。
“好了，准备工作都完成。”
往桌上响亮地敲完最后一记，她转身拔下数据线，把手机递给瑞安。
“在黑市大门口，你记得打开用户界面交给零组的人。在他们验证连接，上传你伪造的身份信息的同时，这个被我修改过的APP还会悄悄上传一段程序。当你把货放进安检口，这个程序就会启动，把零组仓库中的其他东西，和你的货做一点交换。由于他们不是人工检查，所以可以钻这种空子。”
“这样，用其他人的货，比如金属和矿石，把你的粮食代替一点，就不会看起来太显眼了，而且入库的信息也不会有出入。当然，最后的估值会是等价的，放心吧。出于安全起见，我会和你一起去，到时候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。”
“嗯，谢谢。”
虽然听不太懂，但还是应该先感谢一下。他接过手机，摆弄了两下，将其放进口袋。
“对了，我好像到现在都还没有自我介绍过。我是瑞安，瑞安·安德森，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。你的名字叫什么？”
只见她面上一愣，之前知无不答的人露出被问倒的表情来。
“我的名字……”她垂下头喃喃着。
“是啊，你总不会没有名字吧。”
他不解。
“唔！我、我有的……十……”
“十？”瑞安模仿着她口中的话。
“不对，是ho……”
“吼？”
“也不是！应该是、是……你叫我伊文琳（Evening）就好了。”
她的头越来越低，最后小声说出了这样一个名字。
这是名字吗？这不是个单词吗？瑞安在心里嘀咕着，但没有直接说出来。
“好吧，伊文琳小妹妹。不过你为什么在室内还带着兜帽呢？明明长得就很可爱，不是个丑孩子啊。”他好奇地问道。
“可、可爱……”
有些吃惊地说完这几个字后，她一下子扯过兜帽，挡住脸。
“我不喜欢把脸露出来……”
“是不喜欢，还是不想？根据我的经验，一般不露脸的人要么是仇家比较多，要么就是有多重身份。难道你是通缉犯之类的？”
瑞安继续用玩笑的口气说着，只是里面一些词，显然比较尖锐。听到这句话，伊文琳原先有些慌张的举止，立刻恢复了平静。
“随你怎么说吧。”
她淡淡地开口说道，一幅软硬不吃的样子，同时看了眼墙上的钟。
“已经快9点了，黑市10点关门，你还不走吗？”
“啊？走走走，这就走。”
他们一同起身。
脚下是凹凸不平的草皮，寂静中，衣料擦过枝叶沙沙作响。两人打起手电，并排走着，光圈一前一后落在身前。瑞安回头看了一眼，原先的小屋已经消失在茫茫黑暗中，不见踪影。
“你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不害怕吗，不，比起这个，每次出去能找得到回来的路吗？”
他发问。
“房子里有信号发射器，只要别走得太远，根据信号强度，来判断回去的方向还是能做到的。”
“但很危险吧？女孩子独自一人住在这种地方，再往前还是零组的地盘。”
“没关系，屋子周围有陷阱。”她表情平静。
“有、有吗？我前面进出完全没感觉啊。”
“因为都是我领着你走的。”
“中了陷阱的话会怎么样？”
“死——是不会的，最多残废吧。”
瑞安一时语塞，他前方的某个光圈，此时则开始有些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。一口叹息呼出一阵后怕，他看向身边那个比自己不止矮了一个头的身影。手电的强光打在她身上，原本白皙的皮肤这时显得更加苍白。宽大外套下，露出的那一节前臂也看起来格外纤细。
真的可以一个人生活吗？他怀疑着。
“你的家人呢？”
一簇灌木拦路，瑞安挡在她前方，拿出腰间的战术小刀劈开。
伊文琳沉默了一会儿，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：“没有。”
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，他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，然后回头对他一笑。
“这样啊，那你真的了不起呢。”
就在她因为男人那爽朗的笑容而微微晃神的时候，瑞安伸出手隔着兜帽摸了摸她的脑袋。一秒、两秒，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的脸慢慢变红。
“不要摸我的头，头发会乱……”
她嘴里轻轻说着，用一只手拿下瑞安的手，然后又把帽子拉低了一点。瑞安看着她的反应，嘴边笑了笑，心想着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嘛。
又走了一段路，前方终于出现点点亮光，两人加紧步伐。
两架巨大的探照灯把草坪照得煞白，金属门框下方，三五个人正在持枪支巡逻。看来零组挺看重这个黑市的嘛，瑞安在心中想着。他们越走越近。
“都给我打起精神别犯困！要是出什么事情——看到这根杆子了吗？”
这时，门内走出一位扎着高马尾的长发青年男性，他往上指了指头顶门框处的一根铁杆。
“到时候就都给我吊在这里！”
小弟们回了一声是，全部精神振奋起来。
听到这声音，瑞安察觉到身边的女孩一下子放慢了步伐，还有往自己身后躲的趋势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应该怎么说呢，我不擅长应付那个人……”
她微微皱着眉头，垂下眼，双手握拳放在胸口，看起来有些苦恼的样子。这一下就激发了瑞安的保护欲，怎么能让可爱的女孩子为难呢！
“没事的，你就跟在我后面。管他是谁，他要是敢乱来我就请他吃拳头！”
他握拳啪啪捶了两下自己的胸膛。
伊文琳眨了两下眼睛，又低下头去。
“他可是零组的干部啊，你别乱来才对吧。不过……”
她停顿一会儿，抿了抿红浆果似的嘴唇，又捏捏衣角，轻声吐出两字。
“谢谢。”
可爱！瑞安转身，扭过去的脸上露出慈父般的笑容，根本忍不住。
“那个，瑞安你怎么了？”
她扯扯他的袖子，仰起脑袋望向他。
“没什么，走吧。你就待在我身后，对，就这样。”
瑞安努力肃正了表情，把她护在身后，向大门靠近。
“矛隼大哥，你看走过来的那个人动作好奇怪啊。”
小弟用手指着不远处。扎马尾的青年看往他手指的方向，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性，正畏畏缩缩地走来，好像在警戒什么。而且那人一边靠近，一边似乎还在瞪他。
“确实，这人在干嘛？这个姿势……”矛隼想了想，“总觉得很像之前在农场里护崽子的母鸡。”
“喂！你什么人！干什么的！”
他身旁的小弟已经冲上前去。
“咦？我、我过来买东西的！”
瑞安试图理直气壮，伊文琳见状赶紧在后面戳了戳他的腰。
“怎么了？”他回头。
“手机！”她提醒道。
“哦、哦，对对……”他这才打开APP，把手机交了出去。
注意到瑞安的动作，矛隼偏过头往他身后看去。在瞄到一片暗红色的衣角时，他原本平淡且还带着许些倦意的脸上，立刻浮现出一个坏笑。他慢慢走到小弟身旁，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，自己则拿过了瑞安的手机开始连接验证。
“嗯？已经通过身份验证了啊，我之前有见过你吗？”
他说着抬眼瞄了一下瑞安。瑞安不由得有些紧张，咽下一口口水。
“不过没有货呢，去过个安检吧，东西丢进去。”
矛隼和善地一笑，侧边站让开路。就在瑞安松了一口气，准备跨步离开的时候，他再次开口。
“不过这里禁止私自带东西进去，你藏得那么好，难道是什么很贵重的宝贝吗？”
“我说得对不对啊，伊文琳？”
他继续保持着脸上的笑容，只是此刻看起来让人有些不舒服。
闻言，伊文琳默默从瑞安身后站了出来。
“我们也是老熟人了，你要来起码应该和我打一声招呼啊。”
矛隼饶了个半圈，走到她身边。她沉默着，看起来一副没话好说的样子。
“喂，伊文琳，这个人到底是谁啊？”
瑞安微微蹲下身，用手挡住嘴小声向她问道。
“是零组里一个小干部，本名叫做法肯（Falkon），但零组里有地位的人会用动物的名字做代号，所以这里的人都叫他矛隼。他的实力嘛，要做比喻的话就是RPG游戏中，主角刚出村时遇到的第一个BOSS。”
伊文琳也举起袖子遮住嘴，轻轻回答。
“那不就是杂鱼吗？”
“其实差不多。”
“喂，你们两个是知道我还在这里所以故意这么说的吗？”
仔细观察，可以发现矛隼的脸上有浮起一根略带不爽的青筋。但很快，他的表情又恢复如初，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轻蔑，他抬头俯视着伊文琳，用不怀好意的语气开口说道。
“不过还真少见，你会和别人一起来这里。原来你喜欢这一类型的男人啊。”
他话还未说完，就感觉到面前袭来一阵风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。
“这位小老弟，你简直比我的某个朋友还不擅长与女性聊天。”
瑞安的拳头停在了矛隼鼻前1cm左右的位置。矛隼眨眨眼，反而笑开了，他用一只手慢慢推开瑞安的拳，向前迈进一步。
“这位大哥，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？”
“有吗？”瑞安收了手，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，“我只是想给对女性出言不逊的人一个警告而已。”
“真是的，你这样我有点没面子啊，毕竟小弟们都在后面看着呢。”
矛隼手伸至脑后，拨了一下马尾，露出许些苦恼的表情。
“你自己做的丢人事，和我有什么关系。”
没有理会伊文琳焦急地扯他袖子的举动，瑞安双手抱肩，站在原地悠闲地抖腿。
“哎，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呢。”
说完此句，矛隼嘴边咧开一笑，抬眼，目露凶色。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蝴蝶小刀，在指间转了两圈，然后径直往瑞安颈间送去。瑞安一仰头，后退半步，躲过了那抹寒光。可进攻的人没打算就此放过，他步步紧逼，攻势凶猛。冰冷的凶器在掌中翻转，黑夜中，一道道闪烁的银光落在瑞安左右，每次攻击不中，矛隼又立刻指间一翻，把刀刃换到适合攻击的角度，再度出招。那片锐利的金属在他手中看起来无比灵活，就好似一只真正的蝴蝶，此刻正在他指间缠绕嬉戏。
碍于兵器锋利，瑞安赤手空拳的，只能不停后退周旋。战场上多是大开大合的格斗，面对这种精巧却致命的招式，他难以习惯。眼看着刀片越来越近，他也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下风，却找到不到突破口。
“哦？你还挺厉害的嘛。”
矛隼眯眼一笑，又从腰间掏出了第二把蝴蝶刀。
“哪里哪里，小伙子你这么有天赋考虑开一家理发店帮人剃头啊。我保证你生意兴隆，数钱数到手抽筋，每周剪下来的头发连起来可以绕G.G.C.两圈。”
虽然心里一沉，但不管怎样，嘴上不能输。瑞安继续摆出了防御的姿态。
“哪来那么多头发！这样的话G.G.C.里的每个人都要变成秃子了！”
双手寒光一闪，矛隼的刀刃上溅起一抹绯红，他微微勾起嘴角。
“别那么急嘛，你头发那么长，先剪你自己的练习练习啊。”
瑞安向后跳开一段距离，用手抹去从耳朵上留下的鲜血。
“够了！”
一声怒吼后伴随着两声枪响，两人纷纷停下了动作，往声源处看去。只见伊文琳一只手高举起枪，枪口正冒着青烟。
“生气了？”
矛隼立定耸了耸肩，又把刀在手上转了两圈。
她慢慢放下手，看了一眼瑞安，确认他没事后把枪对准矛隼。
“哦？你要开枪打我吗，想清楚啊伊文琳，这件事意味着什么。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，在零组的地盘上，对零组的干部开枪，这可是**裸的挑衅。”
矛隼不怒反笑，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。看着这两人的对峙，反而是瑞安开始慌了。
“伊文琳你冷静点，话可以乱讲，但是枪不能乱打的啊。”
他一路小跑过去，来到她身边。
“话也不能乱讲吧。”
伊文琳双手持枪，看了他一眼。
“这个，只要你够强还是可以乱讲的。”
瑞安表情认真。
心想噗嗤一笑，她缓和了表情，放下枪，然后慢慢走到矛隼身边。
“让我们过去。”
“不干。”
他把刀往腰间一插，扭过头。
“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们进门？”
伊文琳不由得叹了口气。
“这样，你过来听好了……”
矛隼蹲下身，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。
“这、这种事……”
她听完，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和害羞。
“对，就是这种事。”
对方莞尔一笑。
远处，瑞安只能看见这两个人在那里咬耳朵，想走近一点怕被发现，但不过去又有些担心。好在没过多久，伊文琳就回来了。
“没事了，我们等下一起进去。”
“那个，那个什么笋来着，他肯放我们过去？”
瑞安很怀疑。
“嗯……”
她含糊地应了一声，看起来有些心虚。
“他没有坑你吧？如果要乘机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，你可别答应啊！”
“没什么事，放心吧。”
望着她干干净净的眼神，瑞安也不再追究。两人一齐往大门走去，门口，矛隼早就等在那里，把双手垫在脑后，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中。在伊文琳与他擦肩而过时，他睁开一只眼，轻声说了一句。
“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。”
随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。
落在瑞安身后的伊文琳脚步一停，无言地抬头看了他一眼，然后摩挲着从外套中又掏出另一把样式不同的枪。看着她一系列的举动，矛隼只是摸着下巴不作声响。等到伊文琳填好子弹，再次抬头看他时，他挑起眉毛，用气音无声地说了四个字——你、开、枪、啊。
她看着他，罕见地在脸上堆出一个甜美的笑容。见状，矛隼也对她笑眯眯的。然而下一秒，他眼前就晃过一阵白光，激烈的电流自被射中的腿部流窜直上，噼里啪啦地电得他肌肉直抽抽。他不禁脚一软失去对身体的控制，跌在地上。抽搐中，他趴在地上咬牙切齿地望向伊文琳。
“你、你居然真的……”
两个小弟惊惶地想要把他从地上扶起。
“我又没伤你，看，没有血吧。”
她的鞋在矛隼脸旁挪了挪，双手一摊。
“这是原来政府警卫的配置武器，昨天我刚破解完它的权限禁制，这次来就是打算交给鹤叔的。效果嘛，反正你已经知道了。”
望着伊文琳摆摆手，潇洒走开的身影。目前还像一摊烂泥那样，倒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的矛隼，嘴里不禁恨恨地骂出一句脏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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